县城

在搬到山上之前,我在县城住了三个月。

大理市区其实还挺现代的,有各种新建的楼盘小区,有商场,甚至还有两个沃尔玛。而一山之隔的漾濞县城,给我的整体感觉就是落后,基本跟我记忆中九十年代的东南沿海城镇差不多。总共也就两三条叫得出名字的街,总共就两三个路口装了红绿灯,没有出租车,代步靠三轮——区别是我小时候的老家是人力三轮车,这边是农用三轮改装的客用三轮。

整个县城都没什么高楼,稍微建得好看整洁一点的楼房,都是政府机关的办公楼,剩下的都是自建房和违章建筑。一开始我说要在县城租房临时过渡,我妈还说,找个房屋中介好好看看。想啥呢,这破县城数得出名字的小区就一两个,还中介。在这个地方买得起小区商品房的,都是拿来自住彰显地位的,怎么会拿来出租呢。

最后还是找人介绍又介绍,看了几个房。都是自建房,隔出小房间来,有的还是违章建筑,屋顶都是铁皮的临时搭的。我就几个要求,屋里要有厕所,得是马桶,我实在不习惯蹲厕;得能洗热水澡;然后得有能做饭的地方,本地菜太辣了,长期吃我受不了。满足这些要求的可不好找,属于高端配置了,最后勉强找到一个两居室,我一个人住有点大,但算了就这样吧。老板开口要房租一千一个月,我当时刚从北京过来,还不习惯什么都要还价,就一口答应了。后来介绍人悄悄跟我说,可以还到七八百一个月的,亏了。

开始住之后才发现可怕之处。这个房子的楼上,是房东自己开的一家KTV,隔音巨差无比,工作日还好一点,周末来聚会的人不吼到12点是不会散场的。然后房子的楼下呢,是本地农贸市场的入口,每周二周五赶集的日子,凌晨四五点钟就有小货车三轮车不停按喇叭。房子的屋顶呢,就是我上面说的薄薄一层铁皮,只要下雨,那个叮叮当当的声音就会把我吵醒。所以在那里住的三个月,我几乎天天都是睡眠不足的状态,每天都想着要赶快把山上的住处搞定,离开这个鬼地方。

每个睡不着的夜晚我就听着楼上KTV的歌声,也算是一种社会观察。听下来县城人民最热爱的歌手TOP3是郑智化(一首《水手》打遍天下,每天都至少有3遍)、伍佰、凤凰传奇。另外还学习了一些很受乡村人民欢迎的歌,比如《闯码头》,里面的歌词很有意思:

我们一起闯码头
马上和你要分手
催人的汽笛淹没了哀愁
止不住的眼泪流
不是哥哥不爱你
因为我是农村的
一年的收入只能养活自己
哪里还能顾得上你

此外还有一些少数民族的山歌/民歌,语言上我实在听不懂,但音乐上却很时髦,类似于那种DJ版的,加了很多的动次打次,而且时长很长,一首歌能放很久很久(不过也有可能是客人自己loop了,我听不出来),我就想象顾客们在包厢里面会是什么情形呢,是跟夜场一样全体蹦迪,还是阿哥阿妹情意绵绵?

情人节那天KTV生意好到爆,凌晨两点还没结束,那天的歌单也终于有了年轻化的趋势,出现率较高的有:十年、寂寞沙洲冷、我这个你不爱的人、钢铁锅……等等。

县城平时人并不多,虽然马路都是双车道还经常有违规停车的,但很少堵车(说起来我小时候老家的马路还有绿化带隔出人行道呢,这边都没有)。只是每周五大集每周二小集的日子就不一样的,路上全是摆摊的人,几乎不能过车。我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传统,皮卡就一直停在路边没挪动,占了别人的摆摊位,结果车斗里被扔满了烂菜叶子之类的垃圾,收拾了很久……

我小时候老家并没有赶集这一说,跟我妈提起她说她小时候才有,所以我一开始对于赶集是很感兴趣的。凑了一次热闹之后就再也没兴趣了,其实就是平时商业不发达,人流量撑不起来,所以有些东西就在赶集日大批量摆出来卖,比如质量看上去就不怎么样的衣服啊,批发的镰刀锄头啊,还有手电筒灯珠这种十多年没见过的小零件等等。对于山民来说,交通不方便,来一趟县城不容易,所以每周一两次来采购东西,顺便卖卖自家种的菜啥的。

哦对,还有个事。我从北京出发之前,考虑到乡下可能没有招商银行网点,所以把大部分钱都转到了工商银行里面。结果到了之后发现,县城里面没有工行……只有中行、建行、农行,还有邮政储蓄和农村信用社。而这里又几乎停留在现金社会,平时小卖店里还算有付款码,赶集时大部分山民都只认现金,包括给工人的工钱也是付现,所以我只能每次去市区取一堆钱回来慢慢花,也算是梦回九十年代了。

虽然县城又土又破,但某个瞬间我走在街上,一抬头就看到了雪山

《县城》有6个想法

  1. 回到10年前,有啥感觉。对比北京会有落差吗?
    如何快速适应呢?我感觉你应该适应的比较好坝。

    1. 二十多年前了得是,落差肯定有啊,各种不方便,但这都是当初能预料到的牺牲

  2. ktv有没有老司机带带我
    邮政才是最靠谱的,上哪都有网点

  3. 那个闯码头的歌词我真的在北京郊区的村里也听过……不过那时还不知道名字是闯码头,看来基层人民的感受出奇的一致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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